数野

不要嬷我家1(涕泗横流)(跪)(哐哐磕头)(尖叫)

传谣之人终被谣言误

雪,是人神共愤,万念俱灰的泪。如是有那冰肌玉骨的青女垂怜,想来这洋洋洒洒的荒雪,亦会收敛一些。

 

冯梦龙静静地坐在窗前,屈指敲着桌面,惊醒缩在一旁昏昏欲睡的小翁。他心中似有无限冤屈,提起笔来却是踟蹰不动,不知从何说起,终自觉理亏。小翁抱住他犹豫再三的笔杆子,眨着圆溜溜的小眼睛,努力组织起一句话来:先生发呆,不对。

 

确是有些矫揉造作。冯梦龙叹气道,你这便宜儿子,还挺懂为父的心思。他自顾自伸手出窗外去接两片雪,凉丝丝地化在掌心,留一滩小小的水渍。冯梦龙不语,就这么瞧着,忽然觉得掌心发热,似又被那人柔软的指腹轻轻地挠。他感到啼笑皆非,神思被那两只相扣的手占据,却怎么也不想,也不能去寻另一只手的主人:据他昨日在茶楼听来的最新八卦,大名鼎鼎的痴相公汤显祖,竟亲口说,自己已心有所属。

 

莫不是那杜丽娘也来了忘川了?辗转一夜他都在思忖此事发生的可能性,顿感危机四伏,只是太难得出一个结果,熬得整个人头昏脑胀,恰好借此称病不出,爽了众人一道饮酒赏雪的约。

 

“怎么不见子犹。饮酒唠嗑这件事,他平日里不是最积极了。”汤显祖无心于杯中酒、廊外雪,却是默默垂首,看着身侧的虚席。

 

“说是着凉染了病,在家躺着休养……此事汤相公不知?”

 

“属实不知。”他干咳两声,心中涌起些说不上来的情绪,“子犹既然独不肯告诉我,自然有他的理由,想来我也不必……特地去叨扰。且让他好生歇着吧。”

 

雪,如一层棉絮盖下。檐下冰凌如玉,一方小炉劈劈啪啪地烧着,汤显祖手中的小盏拿起又放下,久久未动过一口。

 

王实甫将目光从漫天飘雪中抽离,好整以暇地看着汤显祖局促而不自知的神色,几乎无意识地绞着手指,薄薄的唇也抿起。他忽地想起来昨日和冯梦龙在茶楼听到的八卦,彼时便觉其中必有端倪,看着那人落荒而逃离了茶楼,心中对此更加笃定。于是又添了杯酒,佯装不经意道,“都说痴相公有了心上人呀,叫小生猜猜,可是已同他成了并蒂芙蓉?”

 

“哪里有什么并蒂芙蓉?未曾听说。”他饮下一口清酒,细细忖度,又道,“确是有心上人的罢,就是不知那人如何想我?”

 

八卦之魂在几人胸中燃起,七嘴八舌,登时闹腾起来。王实甫旋即表示可将自己的伞借与两人,如此一来大事可成。汤显祖颔首想了想,又问若是那伞中红鸾不愿出来呢?唐寅猛地捧着酒壶站起来,拍着胸脯道,没什么是喝酒解决不了的,约人一道喝,喝个酩酊大醉,难不成还能愁两人不肯推心置腹!曹雪芹迷迷瞪瞪地趴下去,口中念着不知道、不清楚、待我问问石兄云云。唐寅拎着那人后衣领笑道,你瞧,喝醉的人就这么坦诚!

 

“狐兄说,爱是占有。”蒲松龄揉了揉狐灵的尾巴,扯开闹作一团的两人。

 

唠闲嗑这等事少了冯梦龙总是群龙无首的。众人早早散了场子,各自寻别的事儿去做,汤显祖一路发着愣,想着托药王开张治风寒的方子,晚些去探探可怜兮兮的病人。爱是占有。何为占有……步入院子时,不属于此处的蜜糖味儿飘来。他循着那幽幽甜香走去,于廊下捉住两只扑在一块儿假寐的小猫。梦龙喵一个激灵跳起来,伸出小爪子去扒拉冯梦龙衣袖,闹得玉茗钻进冯梦龙臂弯,缩起尾巴接着打盹。

 

冯梦龙怀中一沉,实是不舍丢开这小肥猫,悠悠转醒,将它又环得紧了些。

 

“子犹,何时来的?”汤显祖挨着他坐下,抱起喵喵叫唤的梦龙喵,轻柔地挠它小脑袋,那猫儿倒是懂得享受,往人怀里一趴,舒服地眯起眼。

 

冯梦龙喉间一紧,说不上话。汤显祖不解,这才将视线从怀里的猫儿身上移开,转而去寻冯梦龙的双目。他左顾右盼,终觉避之不及,支支吾吾道,“喏,梦龙喵想玉茗了,我带他来找玉茗玩。”

 

两只小猫缩在主人怀中挨着,小爪子蹭啊蹭,好似笨拙地尝试牵手。冯梦龙目光中的躲闪让他体会到何为占有。他想叫冯梦龙看着自己,若不能被答应,他或许愿意焚香祈求。

 

汤显祖将两只小猫爪子如愿捏在一块儿,又伸另一只手去牵冯梦龙的。这不是两人的手第一次相握,却是冯梦龙第一次感到面颊发烫。他挣了挣,力道极小,尚赶不上蹬着腿撒娇的猫儿。

 

“汤相公这是做什么。叫你的心上人知道了怎么解释?”他不自在地闹起别扭。

 

心上人?汤显祖不解其意,怎都在说他和心上人的事,莫不是自己前些天创作戏本子时,将自己比作了那戏中的李郎,一个不留意将苦苦思恋心上人的缱绻情思说出口了。不过他想无妨,遂将冯梦龙的手又攥得紧了些,凑近了去好言道,“子犹确是我的心上人,我以为你知道。”

 

汤相公向来不说谎,并非因为他不想,而是依他这痴痴的性子,通常还没反应过来,实话已然脱口而出。冯梦龙愣了半晌,也扑进汤显祖怀中,将通红的脸藏在他衣襟。“嘁,自然是知道的……我这不是昨日熬夜写东西,还没出戏吗?”

 

他了然地点头,放小猫下去,将冯梦龙搂进来,笑道,“你呀,成日想着编排别人,却没见你写过半字自己的人生。”

 

冯梦龙又是一愣,恹恹地嘟囔,“自是因为我的人生没什么好演绎的喽。”

 

汤显祖捏了捏他微微发颤的手。“怎会呢?那你又为何执着于杜撰那些个传奇轶事,莫非他们个个生来如此么?”

 

他的气息携着满堂玉茗花香将冯梦龙包裹,安了人心神,晨起时的头痛也缓解大半。他勾了勾汤显祖指尖,只闷闷地说,借他人之身,金口玉言,做我不敢做的事,说我不敢说的话罢了,一出戏而已,何必当真。

 

是么,你方才瞧我的眼神可不假。戏中之情,何必非真。汤显祖捧着怀里人的脸,撩起他额前碎发,用自己的额头去探他体温。冯梦龙顿感浑身发热,只说了句“忽然想起有事要做”,拎起梦龙喵落荒而逃,留下汤显祖呆愣原地,借着余温思考他究竟如何病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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